能源改革背后的经济学思考（一）：天然气改革的经济效应
英飞咨询: 肖敬亮 文韵（本文发表于新浪财经）
近年来，能源改革作为我国经济改革的重要战略日益成为公众关注焦点。能源结构升级不仅关系到我国经济转型，更是与大众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议题。我国以煤炭为主的传统能源结构带来了众多社会问题，清洁能源发展经济性差，其释放的外部效应如环境污染问题更是直接影响到居民生活、健康水平。因此，我国能源改革首要目标就是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构建能源、经济增长和环境保护之间的良性互动。而在我国能源改革规划中，油气领域改革是最为迫切的任务之一。2017年7月国家发改委联合13部委印发的《加快推进天然气利用的意见》提出，我国能源结构改革的重要目标就是要“逐步将天然气培育成我国现代清洁能源体系的主体能源之一”。近日，国务院再次发布《关于促进天然气协调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要求进一步加大天然气领域改革力度，这是相关部门就天然气领域改革发布的又一重磅政策文件。作为油气资源较为紧缺的国家，面对国内不断升级的需求，如何保障我国天然气市场合理供给以及推动天然气的可持续应用成为当下能源改革题中之义。此外，随着我国天然气市场在全球能源贸易中占据越来越大的比重，国内需求增长也必然影响到全球天然气市场供求关系与相关产业链部门的发展。在能源改革的背景下，利用经济模型量化天然气改革所带来的经济效应也许能为我们提供更切实可靠的政策建议。
2017年中国环保部门联合北京、天津、河北等地地方政府联合发文，要求推进以天然气取代工业用煤和民用散煤，以此加大对大气污染的控制力度。“煤改气”工程实施后，天然气需求量激增30%，因供求不足在能源市场上甚至一度出现“气荒”。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07年至2017年间，我国天然气消费直线上升，从2007年的705.23亿立方米增长至2017年2373亿立方米，涨幅达236%。2017年我国天然气产量与消费量的缺口达893亿立方米。而我国天然气进口也随着需求增长翻了两番，2017年进口量达946.3亿立方米。近十年来我国天然气进口依存度一路攀升，从2007年的5%急剧上升至2017年近40%，我国天然气国内市场供给短缺问题凸显。
来源：国家统计局，英飞咨询整理
虽然我国正在加快清洁能源替代工程，但是国内天然气消费量仅占一次能源消费比例6.6%，远远低于世界发达国家25.74%的平均天然气消费占比。而另一方面，我国煤炭占一次性能源消费60%，也远高于发达国家煤炭消费15.94%比例。发达国家能源结构早已转向石油、天然气为主体，但我国能源消费依然高度依赖于煤炭消费，能源结构亟需向清洁能源消费转变。
来源：BP世界能源统计，英飞咨询整理
根据我国“十三五”规划，到2020年我国天然气消费要达到一次性能源消费比例8.3%-10%。据国际能源署（IEA）预计，到2023年我国能源需求将增长60%，达到3760亿立方米，进口依存度将进一步攀升。受液化天然气（LNG）进口需求增加，中国或将在2019年超过日本成为天然气第一进口大国。目前，我国管道天然气进口主要依赖于中亚天然气管道，其中从土库曼斯坦进口的管道天然气占我国管道天然气进口80%。2017年我国天然气市场出现短供时，中亚天然气管道供应量也减少近一半，这更是加剧了我国天然气短缺问题，同时也暴露了我国天然气供给体系的单一性。由于天然气主要进口国存在地缘政治风险，如何保障海外天然气的稳定供应成为国内天然气改革的关键。
另一方面，2017年我国LNG进口量同比增长38%，进口量首次超过管道天然气。LNG进口国家较为分散，但进口量主要集中在澳大利亚、卡塔尔、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这四个国家进口量占我国LNG进口量83%（图3）。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亚洲国家对LNG需求增多，LNG出口到亚洲的离岸价格要远高于出口到欧美国家。LNG亚洲溢价与高昂的基础设施建设费用大大增加了LNG进口成本。
来源：BP能源统计，英飞咨询整理
为了保障我国天然气供给以及能源安全，国务院颁发的《关于促进天然气协调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中强调“健全天然气多元化海外供应体系，加快推进进口国别（地区）、运输方式、进口通道、合同模式及参与主体多元化”。除了中亚天然气管道外，我国还将完善建立横跨西北、西南和东部沿海的天然气进口通道建设。而这几条运输枢纽将会加强我国与俄罗斯、东南亚以及北美LNG出口国的联系，保障进口国和进口方式的多元化。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天然气市场将很可能成为我国天然气海外供给重要合作伙伴。由于欧美发达国家天然气市场趋于饱和，增长空间有限。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经济体对清洁能源的需求也改变了国际天然气市场的供求关系。预计今后更多国家天然气资源将会流向新兴国家市场。美国作为近几年兴起的液化天然气生产大国，其国内市场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天然气能源过剩状态。因此，即使在中美贸易存在摩擦的情况下，美国政府及能源企业仍迫切希望推动本国天然气出口中国市场。自2017年开始，中美企业陆续签订了天然气特别是LNG贸易合作相关协议，标志着中美两国在清洁能源领域的进一步合作。可预计的是，美国LNG的价格优势将会有利于美国天然气资源抢占中国市场份额。
国内“煤改气”政策将不仅直接影响我国总体经济和上下游产业，还会改变国际天然气市场供需关系。为了量化这一政策的经济效应，笔者根据全球一般均衡模型（CGE）模拟在政策导向下我国能源消费发生变化后宏观经济及产业经济指标变化。通过量化模型，我们可以更直观地分析我国能源改革的政策效应，并为今后改革提供建设性意见。在这一模型中，我们根据“十三五”规划目标，假设天然气市场价格波动不大，在“煤改气”政策影响下天然气消费量（包括本国生产与进口消费量）增长约60%。在这一假设前提下，我们的模型将分析2025年我国宏观经济以及能源相关产业产出、进出口贸易和就业情况。
模拟结果显示，“煤改气”政策对我国宏观经济有推动作用。我国总体GDP将增长20.26亿美元，增长约0.01%，就业市场也有所增长。具体来说，能源各领域尤其是天然气、煤炭经济指标发生较大变化（表1）。天然气广泛推广后国内产出价值将增长17.2%，但总产出增长速度远跟不上国内需求增长，导致天然气进口量大增84.7%，出口将下降近60%。天然气领域改革也将会促进该领域就业，娴熟、非娴熟劳动力就业市场都增长3.2%。相反，煤炭国内产出将下降1.96%，总产出（包括进口与国内产出价值）也相应下降。由于国内需求减少，煤炭进口降幅达3%。劳动力就业市场将会有轻微下降。由于能源替代效应，“煤改气”最直接的政策效应就是导致煤炭消费下降，这也符合国家能源结构升级的战略目标。但另一方面，天然气需求被放大，如若国内产能跟不上天然气改革步伐，我国天然气进口依赖将进一步提升。单一的天然气供给来源将会加剧天然气短缺问题，并最终威胁到我国能源安全。
表1. 能源行业产业指标变化%
来源：英飞咨询
天然气改革对其替代部门以及上下游产业也产生一定影响。由于天然气消费增长，原油提炼产品产值将会因能源替代效应减少3.02亿美元，国内产出也会相应减少5.50亿美元。但天然气行业的上下游产业则会因为需求大增产值也会相应增加。其中化工/橡胶/塑料行业因为能源升级其产量也会相应增加20.87亿美元，国内产出增加21.93亿美元。在天然气行业中，管道运输及接收站基础设施建设对天然气运输起到重要作用，因此天然气改革必然也要加快相关基础设施建设与原材料投入。从模拟数据中可看出，天然气运输相关的上游产业如钢材、金属产品、交通设备等总产值与国内需求都有不同程度上升。天然气改革对上下游产业推动作用明显。
我国与发达国家能源结构存在较大的差距，清洁能源的升级利用必然会成为今后经济发展转型的重要议题。天然气改革作为我国能源改革重要战略之一，该政策对环境保护的社会效应不言而喻。而我们的经济模型则量化了天然气改革的经济效应。从数据中可看出天然气需求增长有利于我国经济整体及相关产业发展，“煤改气”政策也改变了我国能源贸易状况，煤炭、天然气部门进出口贸易变化明显。但与此同时，天然气改革所带来的潜在风险也不能忽视。在模型中，我国天然气进口将增加近85%，对国外市场依存度几近翻倍。而从我国此前天然气贸易格局来看，管道天然气进口高度依赖于中亚国家市场。随着“一带一路”政策深入推行，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能源合作必然进一步加强，这也有助于保障我国管道天然气进口渠道。而我国政府对能源升级、环境保护等政策的支持也将会开创一条“绿色丝绸之路”。与此同时，由于全球LNG产量有所上升，我国将会加大LNG进口量，进一步加大天然气供给主体多元化。预计包括美国、加拿大在内的北美市场或将成为我国LNG主要进口国。但受LNG亚洲溢价影响，中国LNG贸易仍会受制于进口成本价格与运输等基础设施建设。除了拓展能源进口渠道外，我国也要重视开发天然气田储备资源，加快自身开发生产步伐，同时做好中间运输管道基础设施建设，加强能源供给与下游消费市场的有效衔接。在此基础上可最大化我国天然气改革经济效应，为我国能源改革提供切实的保障。